《知行诗歌续集》之《三块大洋的结婚》

我近来对于贵族式的婚礼，一概拒绝参加，就是好朋友，也毫不通融。我觉得当这民穷财尽的时候，在结婚的喜事上，还要摆出排场，彼此争风，简直是一个罪恶。穷光蛋结婚不自量力，甚至于借恶债来和富人比赛，不但是可笑，而且是可怜，这种婚礼不能使我高兴。但最近我是参加了一次富有意义的婚礼：秋平^①与曼雯^②为着要到潘家桥共同服务便利起见，就提前于废历新年结婚。婚礼是庄严而简易。刘世厚^③司仪，马佋贤证婚。节目中有敬鸣晓钟十八响，唱《村魂歌》，信任相对行敬礼，新人向来宾行礼，婚书用印，新人报告，来宾致祝词，唱《锄头歌》，礼成，摄影。新人只备茶点敬客，不设酒席，费了三块大洋，夫妻各出一辛。他们没有钱做新衣，各人只穿了旧的便服行礼，以致特来观礼的乡下姑娘认不清谁是新人谁是客人。这事初看很小，仔细想来，实在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。秋平与曼雯两位青年是抱着绝大信念，下着绝大决心，鼓着绝大勇气，忍受教千年传下来的狠毒讥诮，突出重围，来创造他们的幸福的世界。他们所开的路线，在不知不觉之中，是引导着许多穷青年接触烦恼，避免破产，造取简单的幸福。这是多么可贺的一件事啊！

（一）

三块大洋钱，

结婚过新年，

每人出一半，

开创新纪元。

（二）

香菇斗新装，^[注一]

搽得喷喷香；

赶来看新郎！

赶来看新娘！

[注一] 香菇即乡姑。

（三）

新郎在哪里？

哪里是新娘？

怎么寻不着？

一定房里藏。

（四）

也是茅草屋，

不大像新房。

一桌两板凳，

还有床一张。

（五）

新娘却不见，

也不见新郎。

眼皮挤一挤，

香菇心里慌。

（六）

不要慌！不要忙！

听我说端详；

“新娘在这里！

那就是新郎！”

（七）

好一个新郎，

依旧学生装。

纽扣缺一个，

对客献茶汤。

（八）

新娘没凤冠，

也没新衣裳。

她不坐花轿，

不哭不心伤。

（九）

不点红蜡烛，

也没有拜堂。

晓钟十八下，^[注二]

新人已成双。

[注二]晓庄学生成婚，鸣钟十八响，以示新夫妇在十八信条^④之下结合起来为农民服务之意。

（十）

人人拍巴掌，

个个耳朵痒。

新人请上台，

恋爱讲一讲。

（十一）

玎玲玎玲铛，

走到讲台上，

疑是挂环珮，

钥匙一串响。

（十二）

“我非嫁老公，

他非讨老婆。

平等结夫妻，

意思好得多。”

（十三）

“本想迟结婚，

于今不得已。

同去造新村，

中心正可喜。”

（十四）

没有过三朝，

同到潘家桥，

看见先生到，

小手群相招。

（十五）

庙小活佛多^⑤，

事忙吃不消。

幸是双双到，

担子两人挑。

（十六）

农人讨老婆，

高利把债驮。

利钱付不起，

赔牛卖老婆。

（十七）

我写这首歌，

脸上起笑涡，

但愿穷男女，

不再唤奈何！

二十三年五月一日

* 本篇原载1934年5月1日《生活教育》第1卷第6期；作者于书第1节和第15节作为封面题诗，题为《贺秋平曼雯结婚唇合办夫妻工学团》。

注释

① 秋平 即汪秋平。

② 曼雯 即汪丽云。

③ 刘世厚 即刘大作。

④ 十八信条 指1926年11月21日陶行知在中华教育改进社特的乡村教师研究会上的演讲词《我们的信条》共18条。

⑤ 庙小活佛多 庙指学校，活佛指上学的儿童。